【特写】比亚迪“开门”赶早不如赶巧

本刊记者 贺玲玲

在业内人士眼里，比亚迪是一个封闭的企业，什么都要是自己的。过去凭借在技术、成本及产业链的优势，比亚迪在自我小天地里活得异常“滋润”，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政府丰厚补贴的基础之上。如今，政府突然收紧补贴，比亚迪不得不打开大门，而此时外面的市场已一片火海……

7月初，比亚迪接连发布多条战略。王传福先是站台百度开发者大会，宣布要共同打造开放车辆认证平台。随后又飞回深圳（比亚迪总部所在地），与长安汽车签署战略合作协议，联合设立以新能源动力电池生产、销售为主营业务的合资公司。

一向坚持“自产自销”的比亚迪突然要开放了，难道不害怕合作方“偷走”自家电池技术吗？基于这样的顾虑，此前比亚迪在竞争对手纷纷抱团合作时，一直坚持“独善其身”。为何突然之间，比亚迪幡然“转性”了？也许，看看一些数据就清楚了。

其2018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2018年一季度营收247.38亿元，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1.02亿元，同比下滑83%。其股值从2017年11月的72元下跌至目前的45元，缩水近1/3。而其赖以输血的燃油车销量较高点已经下滑了一半多，动力电池销量又被“独角兽”宁德时代超越，政府补贴的退坡更令其雪上加霜。

与此同时，众多新旧造车势力开始在无人驾驶、智能汽车上发力，这无疑代表着未来汽车的发展方向，而比亚迪在此领域“着墨”不多。显然，比亚迪已不能再“孤芳自赏”，必须开门求变，但此时开放，是否晚了点？

政策越来越难“追”

比亚迪曾经是“最勇敢的政策追逐者”。

为推动新能源汽车，2009年1月，科技部、工信部等部委共同启动“十城千辆”工程，计划通过补贴，用3年左右时间，每年发展10个城市，每个城市推出1000辆新能源汽车开展示范运行。闻风而动的比亚迪当年9月以6000万元的价格收购了湖南美的客车制造有限公司的全部股权，获得了电动大巴车的生产资质。随后开始在各地兴建工厂，为新能源汽车的生产和销售打基础。

2014年7月，《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快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的指导意见》出台，正式启动了中国的新能源汽车市场。这对于早已做好准备的比亚迪来说，开始了真正的“腾飞”。

2015年至2017年，是比亚迪新能源汽车销售的高潮阶段。

其中2015年，比亚迪净利润为28.23亿元，较前一年暴增551％，其新能源汽车的销售甚至超过日产、特斯拉等知名车企，成为全球新能源车的销售冠军。尽管其净利润数据看起来很“美”，但几乎大部分净利润都源于政府高额的补贴。其财报显示，2009年至2017年9年间，比亚迪共获得政府补助56.38亿元，比其2011年至2015年的净利润总和都要多。最夸张的是2014年，比亚迪获得的政府补贴占利润总额比例为91.36%，这其中还不包括对其新能源汽车的补贴，而是建立工厂、进行产品的研发。

为紧跟政策，比亚迪总裁办下设立了一个多达50人的政策研究团队，整个团队的导向几乎是“哪里有政策支持，比亚迪就往哪里冲”。

6月18日，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公布了2018年1~5月我国汽车产销情况。目前我国新能源汽车仍保持着较快增长，特别是插电式混合动力汽车，销售量增加了218.4%。其中表现最突出的四款车型中比亚迪就占据了两款，分别是比亚迪秦、比亚迪宋DM。

一面是销量、市场份额在国内市场遥遥领先，一方面开始出现亏损，净利润持续下滑。所有人都知道，比亚迪利润的下降，与国家对新能源汽车补贴减少、补贴政策也越来越严格有着最密切的关系。2016年，国内相继爆发新能源骗补丑闻。当时，国内多家车企因为看到国内新能源汽车的高额补贴，采取“空手套白狼”的方式骗取补贴。2016年底，财政部等四部委共同发布《关于调整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在提高准入门槛的同时，大幅下调了补贴金额。除燃料电池汽车外，各类车型2019~2020年中央及地方补贴标准和上限，在现行标准基础上降低20%。“受补贴退坡影响，包括电动大巴和新能源乘用车在内的新能源汽车业务的整体盈利较去年同期相比有较大幅度的下降，”比亚迪在财报中也提到了这个问题。

可望而不可即的“云轨”

2016年底政策“绳索”几乎横扫了所有以补贴“为生”的车企，A股市场上的中通客车、安凯客车、江淮汽车等都出现了大幅度的利润下降。从2017年年底开始，比亚迪也处于“是否该放弃以补贴为主”的道路的纠结中。更为严厉的补贴政策出来时，比亚迪一度强迫自己去适应，主动拥抱新政。

今年2月，财政部等四部门发布的《关于调整完善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再次调高了新能源汽车补贴的标准，进一步提高了续航里程、电池能量密度的标准，同时降低了补贴的额度。为此，比亚迪不得不提高各大车型的续航里程，将旗下的大部分乘用车搭载的电池更换成三元锂电池，以达到补贴新政的要求。同时，比亚迪还陆续推出了新一代唐、宋、秦Pro、元EV360等多款车型，以此来提升市场竞争力。

比亚迪也知道，未来的补贴政策会越来越严格，甚至可能消失。于是，比亚迪开始两手准备，积极发展自己的云轨业务。2016年10月13日，比亚迪就在深圳坪山举办了云轨的全球首发仪式。

无论比亚迪的初心如何，中国单轨交通超过10万亿元的规模，也足以驱动其倾尽全力去研发。“根据我们的不完全统计，目前已经列入规划的跨座式单轨项目在全国达到了约2800公里。2800公里，5家企业，一年按500辆的生产量来计算，起码20年都不用愁生意，”这是重庆轨道交通集团原董事长仲建华对未来单轨交通的预测。比亚迪正在做的云轨，就是属于典型的单轨交通，和重庆早已投入运营的轻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与重庆轻轨相比，比亚迪无论技术还是资本实力都弱了很多。但这也不妨碍它开始大范围推销自己的云轨。

2017年8月31日，比亚迪银川云轨线路建成通车，该线路长5.67公里，设置车站8座，仅在公园内运行，是比亚迪第一个投入商业运营的云轨项目。随后，比亚迪相继与桂林、汕头、广安、蚌埠、淮安等十多个城市就云轨项目达成合作，并开始走向海外市场。2018年5月，比亚迪接到了菲律宾巴丹省、巴西巴伊亚州的两个订单，订单价值超过80亿元人民币。加上此前在海外接到的订单，比亚迪在国际市场上一共收获了5个国家6个城市的订单，总价值已经接近500亿元人民币。这也是为什么王传福“扬言”，云轨将再造一个比亚迪，实现另一个千亿产业的新业务板块的底气所在。

但是2018年3月，国内开始收紧轨道交通建设项目。发改委要求采取有效措施，严格控制各地区城轨车辆新增产能，其中一项要求是，城轨车辆产能利用率低于80%的地区，不得新增城轨车辆产能。7月初，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城市轨道交通规划建设管理的意见》，将申报建设地铁的城市的一般公共财政预算收入、地区生产总值分别由100亿元、1000亿元调整为300亿元、3000亿元，比亚迪签约的众多城市都不符合这个标准，这无疑对比亚迪泼了一头冷水。作为对策，比亚迪只能加速开拓海外市场，其中巴西的订单就是比亚迪转战海外的一次有效尝试。

“迟到”总比“没有”好

国内环境对比亚迪越来越“不友好”，开放似乎是比亚迪唯一的选择。曾经因为顾忌到自己的电池技术，放弃与其他车企合作，现在，容不得比亚迪犹豫了。

2017年，比亚迪通过了《关于调整公司内部组织架构的议案》，其中提到要把公司和核心技术部门——动力电池部门独立出来，成立电池事业群，把事业部划入电池事业群，这似乎是在为后来与长安汽车的合作做准备。

6月20日，王传福在2018全球智能汽车前沿峰会上表示，“我们把比亚迪定义为标准的智能汽车供应商。我们开放所有传感器的控制权和通信协议，有条件地开放一些控制权，让各种行业进到电动车为构架的汽车平台。只有开放，才能真正创新。”此大概为比亚迪针对对外开放战略的第一次发声。

7月5日，比亚迪正式与长安汽车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双方将在新能源汽车整车、新能源产业链、智能网联、智能交互、无人驾驶等细分领域深入展开技术合作。

除了与长安结盟之外，比亚迪还与百度等科技公司进行合作。同样是7月5日，王传福出现在百度开发者大会上，为百度站台，并宣布将结合百度的汽车智能软件平台，和自己的汽车硬件平台，共同打造开放汽车认证平台。

此前，比亚迪也与东风汽车展开合作，为东风汽车提供动力电池。这是东风汽车第一次采购比亚迪的动力电池，也是比亚迪动力电池的第一次对外装机。这表示，比亚迪眼光已经从新能源汽车时代，逐步过渡到了智能化汽车时代。

有人认为此举是“为时已晚”。尽管比亚迪一直声称在未来要加快开放步伐，实现包括动力电池销售、设立合资公司、引入战略投资在内的一系列战略举措，加速动力电池业务发展，以巩固其“行业龙头”地位。但现实是，比亚迪的电池龙头地位已经悄然陷落。

众所周知，在早期最为风光的时候，比亚迪为保证自家新能源汽车的竞争力，其动力电池只供自家车型，因此动力电池一直依赖于汽车的销售量。而比亚迪的竞争对手宁德时代一直在加紧与其他车企的合作。2017年，宁德时代以12.0GWh的动力电池销量成为全球第一，夺得了动力锂电池装机量第一把交椅，比亚迪只能屈居第二。与此同时，宁德时代的股值也随着销量的增加“水涨船高”，6月19日，其市值达1266.5亿元，超过比亚迪的1227.1亿元。

不过，尽管比亚迪一直冲着补贴而去，但这并不妨碍其在技术上的进步，其在研发过程中逐步掌握了新能源汽车最为关键的“三电（电机、电池、电控）”技术，并得以在该领域一路领跑。也是正是凭着这些技术，它成功进入欧美日等发达国家的新能源汽车市场。

在整体依赖补贴生存的新能源汽车领域，如果比亚迪能够进一步打开大门，真心与合作方优势互补，相信其将进一步在新能源汽车的核心技术取得突破，成为最早摆脱补贴依赖的新能源汽车制造势力。毕竟，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即使造车新势力的攻势再猛，技术和产业链上的差距不是一天一日能够赶超的。

虽然晚了点，总比没有好。